他完全能够理解陆家的每一个人的做法,毕竟除夕夜的关键词是团圆,希望儿女们都在身边是最为正常不过的想法,但自怨自艾的沼泽如此深不见底,温风至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去想如果是何意或许陆邱桥可以光明正大的带回去也不需要关机,又想着如果是何意那么长时间或许早就见过陆邱桥的父母了不是吗。
脑子里一片混乱胃里也火烧火燎地疼,他一整天就吃了一包饼干早就饿得没什么知觉,但是从来没有委屈过口舌之欲的温风至就是放着满冰箱的食材一点都不想动,他还在想着或许陆邱桥已经准备离开了,或许他是想陪家人再看几个节目,又或许他要等着父母睡着也不说不定。
然而就是这些无数个或许让他一等再等,甚至等到整个春晚都直播完毕,窗外的灯光都接连暗淡下去,公寓外面也没有响起脚步声,他也仍然没有打通陆邱桥的电话,更没有接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他知道陆邱桥只是陪伴家人度过了除夕然后可能又因为某种无法拒绝的原因留在了家里过夜,但他就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为那样的话陆邱桥怎么可能连给自己发一条信息的机会都找不到呢?
于是到最后窗外纯黑的天空已经在慢慢变亮,深冬的清晨传来了鸟儿清脆的啼鸣,温风至僵硬着坐在沙发上保持着几个小时都没有动弹的姿势,他确实又冷又饿,但是又好像提不起走回卧室或者走进厨房的力气,这一夜他想了很多他突然觉得好难,他们争吵了那么久错失了那么久最后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然而太多阻碍仍然在等着他们,或者说在等着他温风至自己,他这样的年纪和心境真的能承受再一次失去或者失败吗,他一丁点自信都没有。
如果说陆邱桥害怕他突然消失情有可原,但比起陆邱桥实际上更加患得患失的实际上是自己,他在国外躲避了那么多年躲避的除了蒋京倓还有自己的真心,那颗真心像是深海里的游鱼,海面上垂下了诱人的饵食,他远远地望着徘徊着不敢过去,他饿得发疯却也怕的非常,因为他清楚将那枚饵食吞吃入腹的结果,他会被逮捕会被捉到岸上去,他将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安全却黑暗的海底。
但他最后还是向那枚隐藏在诱人饵食之后的铁钩吞进了喉咙,他没有任何办法拒绝自己最本能的渴求,一生折磨还不如赌个将来。
——大不了你就将我开膛破肚吧。
他这么想着,面无表情地向窗外灰色的天空望去。
……
陆邱桥真正回来的时候都快要到大年初一的中午,温风至早就等得又睡了一觉,他迷迷糊糊听到客厅旁边的卫生间里有抽水马桶的声音,于是猛地惊坐起来往卧室外面走。
一出门他就听到陆邱桥呕吐的声音,温风至以为他喝了很多酒连忙打开卫生间的门去看他,然而卫生间的空气里除了呕吐物的酸臭夹杂一种很奇异的冷香之外却并没有酒气,但陆邱桥的状况显然很不好,他斜侧坐在地板上靠着抽水马桶的水箱,头发完全被打湿一张肤色原本有些深的面孔脸色是一种非常难看的青色,眼睛紧紧闭着嘴唇泛白,他像是莫名受了一整夜的折磨一样,整个人瘫软在地板上,眼睑下面有浓烈的阴影。
温风至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陆邱桥回家过年会把自己过成这副样子,他对陆邱桥的家庭一无所知也对他昨天经历了什么一无所知,但知觉和他所见到的一切都让他愈发加重了昨天的猜疑,陆邱桥身上的秘密或许并不比自己要少,他或许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邱桥?”温风至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他在这样的境况下甚至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然后陆邱桥睁开了眼睛,他一双瞳孔仍然是纯然的黑色,只是里面的神色相比较一天之前他们分开的时候已经有了许多改变,温风至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突然变得如此陌生,他看着自己像是在看一件死物,一瞬间神色里有着难言的悲哀和怜悯。
“对不起。”他的声音粗嘎沙哑几不可闻,这时候温风至才注意到他全身的穿着都极其严整,除了被自己拉散的领带和仍在洗脸池旁边的黑色正装外套之外,他穿得像是去参加了一场葬礼。
“你去哪儿了?”温风至问他,他不想怀疑陆邱桥但是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没有办法相信他昨天晚上是在父母和哥哥那里度过的。
“我回了我爸妈那里。”陆邱桥艰难地说,然后他按了一下抽水按钮自己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温风至望着他,但他整个人都是垮塌的,肩膀下垂脊梁弯曲,向外走的脚步也非常拖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