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看起来,这一面面的墙壁,倒真如寻常墙壁没什么不同了,真不敢想象,它方才有那般漫天漫地,有如星罗阵似的机关。
突然接触光亮,叶邵夕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的不适应,他抬手挡了挡,但见这地宫正殿的前方,摆放的,是映碧历来先祖皇帝的一块块牌位。而正殿西侧,则躺了一口灵柩,紫檀香木所制而成,他不知为什么,一看到这口灵柩,心中忽然被像什么敲重了一样,眼中,不过片刻便湿润起来。
“过去吧。躺在那口灵柩中的,正是你日日思念的亲人。”
“我……”
叶邵夕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哑得厉害,有些抖,根本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另外,你所担心的陈青,已经没事了。有人拼死救下了他,他现在很好,在家中休养。”
只可惜,陈青仍在昏迷之中。
这后一句,郁紫倒是没有再说。而他嘴中所说的那个“有人”,也并未言明是宁紫玉。
“我……”
至亲之人就在身畔,他只需要再走几步便够得到,然而这个时候的叶邵夕,却不知为什么,忽然胆怯了,根本无法再向前迈那么小小的几步。
“你不是一直想见她么?如今就在眼前,怎么反而突然胆怯了?”
“我……”
面对郁紫的质问,叶邵夕不知怎的,却是一句都答不上来,他嘴唇有些抖,面色苍白,神色茫然,就像忽然失去了方向,不知该如何做才好。
“你若再不快些,天就要亮了,皇上若是发现此事,你以为你还顺利逃得出去么?!”
“好,好……”
郁紫声音一厉,叶邵夕这才回神,闻言,他颇有些跌跌撞撞地迈步过去,快走到灵柩前的时候,因为太过紧张,反而脚下一滑,险些跌出一跤。
“小心!”郁紫见状,忙惊呼出一声,他真担心叶邵夕无意中落了龙胎。
“无,无碍……”
万幸,千钧一发之际,叶邵夕伸手扶住了灵柩的边缘,这才免去那一跤之险。
紫檀香木的灵柩并未阖棺,所以叶邵夕一眼望去,便能看见煜羡太后——叶漪的尸首。
精雕细刻的紫檀灵柩中,十分安详宁静地安眠着一位女性尸身。这尸身,凤冠华服,明黄锦衣,眉若含烟,唇若涂脂,虽然这女子看上去已上了些年纪,但仍旧不影响她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倾城之美。
说是倾城,未免夸张,但想必由叶邵夕看来,眼前的这人,就算披头乱发,就算衣衫破烂,不论怎样,却都是美的吧。
“娘……”
叶邵夕不知缓了多久,才敢怯怯地喊出这么一声,他手伸上前去,颇有些颤抖地握住棺木中人的手,久久地,都不愿放开。
见状,郁紫在一旁好心解释道,也不知他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叶漪尸身之所以可以保存五年完好不腐,正是因为她的身上,佩戴了一枚玉。这枚玉,寒性极强,阴气极盛,玉石呈龙纹,乃为明紫之色。”
镇国紫玉,本来就是一块阴阳玉。那玉石,数月之前,被宁紫玉一刀斩断,一枚阳玉,托陈青转交给了叶邵夕,而剩下的半珏阴玉,便被皇上,亲手佩戴在了叶邵夕的母亲——叶漪的尸身之上。
本来,镇国紫玉并未被破坏的时候,乃被供奉于列位先祖皇帝的牌位之前,阴阳玉平衡阴阳,叶漪尸身因为被放置于正殿之中,受了这镇国紫玉之惠,因此才能长长久久地保持尸身不化,容颜不腐。
想必,皇上当初有此安排,将一敌国国母的尸首安置于这列位先祖皇帝安眠的正殿之中,本意,也是要叶漪保持千年不化万年不腐的尸身吧。
因为他知道,叶邵夕终有一日,会见到自己的母亲。
他知道,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够让叶邵夕开心。他知道,叶邵夕的天下,只有自己才能扛得住,一个人扛着,扛得再苦,他也不会叫一声辛苦,他很满足。
再后来,镇国紫玉被当今皇上一刀斩断,怕就是连皇上如此人物,也觉得愧对先祖,无颜再将剩下这半珏阴玉置于先祖灵前,所以所幸便将剩下的这半珏阴玉,佩戴在叶漪的身上了。
郁紫想到这里,再看叶邵夕,见他不知何时,已跪在灵柩之前,嘴中反反复复地说着“孩儿不孝”了。
只听,他道:“娘……邵夕……来接你了……娘等了孩儿二十余年,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母子分开……”
“他煜羡的皇帝不能,君赢冽不能,宁紫玉不能,谁也不能……”
叶邵夕说着,眼眶便不由地红了,却忍着不落下泪来。
“孩儿从此,有娘陪伴身边,便不再是孤独一人了……”
冰冷的手指,紧闭的双眸,和那安然沉睡的高贵容颜,郁紫明白,就算是曾经权倾一时的煜羡太后叶漪,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也不过是个被老天爷玩弄了的可怜人。
曾经,她报仇心切,疯狂地报复着煜羡君氏的每一个人,而煜羡君氏皇权,也给了她一个作为女人,作为儿女,最悲惨最可悲的结局。
少时,叶漪与自己的生母叶曼殊生生分离,不能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