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沛问:“议长不想呆在国会里吗?”
左海洋低着头往前走,过了一会儿,他才嗯了一声。
“其实我自己,没什么意愿从政。”他淡淡地说,“但是身为陆离之子,从政是我逃不过的命运。”
蓝沛觉得左海洋这番话里,藏着一些难以察觉的无奈。
他只好说:“那是因为陆离总统太伟大了。我记得上次评选建国以来最出色的总统,他是第二位,票数仅次于开国总统金子岳。陆离总统在民众心中地位非常高,是一座丰碑。”
左海洋笑了笑:“什么丰碑?不过是以死相拼出的名。我宁可他排到最后一位,平平安安退下来。这样还能多陪我两年。”
天鹫副星建国至今,一共有二十三个总统,开国总统金子岳在任期间突然病逝,还有三个也是病死在任上,另外有两名是被刺身亡,一名死于太空事故。剩下的,就是任期满了,平平安安退的休。
唯独陆离,是因为魂主暴毙,自己灵魂力耗竭而死。
之所以民众如此推崇他,很大原因是他最后的那场宣战演讲,深深震撼了大家的心。
蓝沛想了想,问:“所以议长不愿呆在国会,是还想留在医院里?”
左海洋飞快地笑了一下,他摇摇头:“其实医院我也呆不下去了。”
“怎么呢?”
有好一会儿,左海洋没说话,正当蓝沛心有惴惴,担心自己问错了问题,他这才听见左海洋说:“那段时间,我的精神状态很不好。阿远死了以后,我染上酒瘾……这你知道的,是被岑悦那些人给逼着戒掉的,比脱层皮还痛苦。”
蓝沛默默听着,他忽然察觉到,左海洋把“小惠她爸”这个称呼,换成了“阿远”。
“……酒虽然戒了,我还是打不起精神来,我一直想离职,但是离职之后做什么,我也没什么概念,我和小惠还有小俊他们商量,我说我打算离职。两个孩子都反对,小惠说我要是真的离了职,那就彻底废了。”
山林里很安静,树梢偶尔有鸟鸣,刚刚落了大雨,地上非常泥泞,左海洋背着蓝沛,慢慢往前走。
“后来有一次,我在街上看见一个人,那人的侧脸像极了阿远。我着了魔似的跟着人家,盯着人家看个不停。但是人家有伴儿,俩人进餐厅,我也跟着进餐厅,俩人进商店,我也跟着进商店。”左海洋说到这儿,笑了笑,“人家吓坏了,以为我要行凶,就报了警。”
蓝沛哭笑不得:“真送警局去了?”
左海洋点点头:“警方通知了小惠,当时她在出差,也吓坏了,只好请岑悦去捞我。那天刚好承乾也在警局里,总统和警察局长这一露面,把报警的两口子给吓得不轻,可想而知,人家哪儿还敢追究?只能撤案走人。”
左海洋抬起头来,望了望远处蓝汪汪的天空,那天空澄澈透明,辽远得像个梦。
“那天,岑悦把我从警局接出来,回家的路上,他把我大骂了一顿。后来岑悦就说,既然我不想呆在医院,那就出来。别留在那种救命的地方害人。他说他和校长都商量好了,让我进国会来,他看着我。这也是很多大臣的意见,大家都想让我进国会。”
背了一路,左海洋也有点累了,他找了棵高大茂盛的黄桷兰,在树下一块干燥的地上,把蓝沛放下来,又从背着的水壶里,倒了水给蓝沛喝。
俩人歇了一阵,蓝沛忍不住又问:“议长,如果不呆在国会,你想干什么呢?”
左海洋抬头,望了望头顶那高大的树冠,黄桷兰正在花季,洁白的花蕾在绿叶从中悄悄绽放,那柔软莹洁的细长白花瓣,散发着迷人的芳香,精致美丽的花瓣边缘,抹着一层淡淡暖暖的可爱柔光。这让左海洋想起死去的天麟落羽。
“我想周游宇宙,然后……写写诗。”
蓝沛很吃惊:“议长还会写诗?”
左海洋鬼鬼祟祟冲着他笑:“这个秘密告诉你,蓝医生,你可别告诉人家。我从小就喜欢写诗,上学那会儿每天尽琢磨这个,左军爸爸的室友,那个邱叶,不是个著名的诗人吗?我超级崇拜他!很小的时候,我就想像他那样,当个诗人。”
蓝沛被他说得也来了劲儿,他赶紧坐起身:“议长写的诗,发表在什么刊物上?我能看看吗?”
左海洋哈哈一笑:“你看不着。我写的诗全都很蹩脚,一篇都发表不出去,退稿信快把我的邮箱给塞爆了。”
蓝沛愕然。
“从一开始,我爸就和我说了,他说傻儿子,你天生就在诗歌这方面缺根弦,别费那脑细胞了,你写的那些烂诗,我听着晚上都要做噩梦。”
蓝沛无言,他喃喃道:“陆离总统怎么能这么说你呢?”
左海洋感慨道:“就是啊!所以后来我不找他了,我去找左军爸爸,我把我的诗念给他听,他每次都说好。我爸讽刺他,说左军爸爸一点儿文艺细胞都没有,问他李白是谁,他说李白是翠钻星的首任总督——人家总督明明叫黎白好不好!就这种水平,居然有胆子评价诗歌,我爸说我这是让色盲评价水彩画。”
蓝沛忍笑不已。
“后来我也知道我爸说的是真的了。”左海洋叹了口气,“有一次我写了篇好长好长的诗,是讲古地球时代第一次太空战争的,我自己得意得要命。我特意把那篇长诗念给左军爸爸听,结果念到一半,他就睡着了。”
蓝沛终于笑出来:“真的有那么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