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身为剑盟的医者,粗通些黄老,自身能暂抵毒性方侥得险生。谁知这却使他因福得祸,被授予看守之职,与尽头石门里的那具“毒尸”一同被关押在了甬道里。倘有异变,则需拨动机括,以俟人马赶来。
但他突然觉得这个命令相当可笑。
因为他发现自己笑都笑不动了,更遑论站起来拨动甬道中的机括呢?
他试图逃跑,未果。
那便勉力求生。
前两日送饭的人本还掷下饭菜,自己就着洞中水滴细泉勉强咽下。可昨晚送饭的不知缘何被人由上抛下,许是毒气愈甚,竟瞬间一命呜呼。他本以为这异变是换得生路的转机,谁知按动机括之后,接自己出去的人不但没来,送饭的人也从此再未出现。
他仿佛和这具毒尸一起被故意遗忘在了这里。
他不知道那个神蛊温皇是不是死有余辜,但他却不知自己何罪?他不知心头酝酿出的这浓烈的怨毒要发泄何处?
怪送饭的,可人都死了;怪剑盟主事者,他又怎知是哪一位拿的主意;怪命运,呵,人又能将命运怎么样;难道要怪自己么?怎么可能!我哪里有罪?
他只能将这恨最直接地抛给那素不相识的神蛊温皇,怪他身上的剧毒害自己如斯。但他偏偏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进了石门碰那万毒之源,速死的可是自己。
可现在的自己,又与死有何差别?
正当他迟疑着选择速死还是苟活之时,头顶的砖忽发响动,乳白的微光打在不远的石阶潮苔上,恍惚间竟有些刺眼。
随后,一道红影从这光与尘埃中走下。
他有些瑟瑟地看着他,而那红衣也平静无澜地看进他的眼中。
赤羽其实也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的。
当他下来时发现一箭之地内蜷着一物的时候,只觉背上一激灵。
他已经不知道那还是否算得上是个人——溃裹着浑浊的眼球,褶皱的皮肤如同被浸泡过夜的剩茶根,此刻正死死地缩在墙角不敢挪动一分一毫,像是在畏惧着什么,又期待着什么。
莫名地,赤羽觉得这目光叫人很不好受。
他尽量忽略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兀自沿着墙壁几番推敲,由甬道步向石门。
末了却没有按下一旁隐藏的机括,只见他手中银光一闪,小剑直将石门破开数道裂痕,随即他果决抬腿一踹,愣是直接劈门开道。
闻身后忽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赤羽本不想理,抖了抖衣上灰,向前望去。
只见正对面的粗木桩牢牢地钉在地上,固定其上的铁链垂坠而下,捆住草垛边上的一个人。
与甬道里瑟瑟而坐的人不同,他已经躺下没了一点动静。露出的皮肉虽未溃烂,却也布满血污。他似是被人掷下,蓝色长帽浸着血被摔出尺远,黑发胡乱披散,露出的手指陷在茅草中——竟枯槁得令人一时难以将两者判然分辨。
这人是……
红衣人面上沉着的两口古井终于一动,靴尖一耸亟欲往草垛边走去,却在抬腿的一刹忽觉双腿铅垂般重,因了方才破石门的那一下,导致伤口尽数裂开,热流有的顺着腰腹向下沁,有的顺着手腕往出淌,淋在了剑柄的白马鬃上。
赤羽深吸一口气,随即手起剑落,断了墙上的机括。
谁知就在这瞬间,身后一声凄厉而绝望的尖叫从耳边呼啸而过,赤羽还未及反应,只见原本瑟缩在身后的人如同回光返照的箭,笔直地射向地面上躺着的那个人。
——神蛊温皇!
赤羽也许不知自己方才断了身后那人唯一的生路。
而那人既已知自己绝无生机,便干脆不再顾忌,积压的心头怨绝不亚于屋中毒,顷刻爆发。
他冲过去抓起地上“毒尸”的枯手便将其整个人扯起,又用力一抛。
蓝衣人来回翻滚几遭又趴在地上。
“我要死了!你怎么能被人救出去!你也要死!你也要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疯子看着自己方触碰过毒源的手已是焦黑一片,反而嘶哑地狞笑起来,他已无所忌惮,索性抓起地上人的手腕狠狠向后弯折,抬了腿一脚踏在蓝衣人的脊梁骨上。
——踏在天下第一剑,天下第一毒神蛊温皇的脊梁骨上!
只有轻轻的一声脆响,却轰鸣一般崩断了赤羽耳畔一根看不见的弦。
赤羽本来已经冲出、抬腿、飞踢、横扫。
那疯子没有反击之力,直接被掀翻在地上。
赤羽一番剧烈的心绪与动作后也不住地喘了起来,他的气力已见了底,但折扇骨里藏的香并未燃完,迷晕眼前此人还绰绰有余——可他却在出袖之前堪堪又收了回来。
他当然不是犹豫是否要迷晕眼前这个人。
他只是突然很想亲手杀了他!
他见过杀人,势若流水瞬息万变,马革裹尸在所难免,他以为那叫战争。
他也已杀过人,刀剑无眼情仇快意,智技相决生死无悔,他以为那是战斗。
——可他从未如此刻这般,想用最暴虐的方式杀一个人!
赤羽也顾不得那人脏污的手,一把拽来就将人向上抛起,手却未松,还未待其落下,便又重重将人砸在地上,像是在摔一枚烂透的柿子。谁知那人已入癫痴,竟疯狂地撕扯着赤羽的红衣再次勉力站起。
赤羽扬手将小剑一掷,抛在约莫温皇掌心的位置,另一只手拧住疯子的头直将人调了个面向。
疯子还未来得及看清赤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