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一环、右臂一扣、膝头一顶,赤羽竟生生地从背后扼住了他的喉咙,任凭那疯子踢踹撕咬、用积泥的指甲抠抓下对方小臂的一片肉来都未动一下。
赤羽心中只有一念,只顾着使出最大的力道——直到那人一动不动地垮下身子,他才怔怔松了手。
谁知疯子使诈佯死,倒地竟还存一息。赤羽眼尖看破,咬牙长嘶,声音近乎呜咽,他用尽全力提靴碾在了那人的后颈上,随即下蹲,折扇在握,过胸、腰、骶、尾,沿着背脊一路剁开。
扇骨里匿的青烟灭了。
扇面更红了。
赤羽终于回身看向躺在地上的蓝衣人。
他一动都未曾未动。掌心仍松松地握着自己方才砸去的一口小剑。
赤羽背起人就向外走,踏出暗室方要说些什么忽又咯出一口血。
他腾出一只手利落地将血抹掉,却不肯顺便试探一下背上已经冰冷之人的鼻息。
赤羽的步子已有些站不稳,只得倚在树上暂歇。方才屠戮过生命的手犹在颤抖,此时却握在了即将吐出花苞的春木上。
他迎着料峭的风,有些恍惚地问了背后的人一个问题:
“你,还在人间吗?”
“——很抱歉,似乎不在了呢。”
冷冽的声音不是从身后传来的,而是当头从上泼下的。
四面簌簌一阵响动后赤羽甫回过神来,忽觉天色一暗,便见一人站在了面前的屋脊上遮住了西坠的日头。
赤羽瞳孔一紧,反射般回手裹紧了背后的人。
“原来是西剑流的赤羽军师啊,”那头领看着赤羽紧张的样子笑了笑,心中底气更足,“军师是聪明人,可曾听过一句话吗?”
赤羽闭目不问,对方自答道:
“‘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人既已去,军师便断了这念头莫再折腾一个死人了。不然生的受累,死的也受罪啊。”
赤羽摇头道:“你们生而不能奈何之事,不要当所有人都做不到。”
那人闻言忽然拊掌笑赞道:“好气魄好气魄,看来军师今日不但一定要将人带走,还笃信这温皇未死?你问他是死是活——”屋顶上的人忽而把声音压得很低,“劳您高抬贵手探探他的鼻息,不就什么都清楚咯?”
赤羽冷声道:“我若偏走,你要如何拦我?莫忘了我不畏此毒,你却不同。纵使你不畏此毒,也要问问你的手下怕不怕白白送命?”
屋顶上的人手指微动,四面的屋顶上露出一列列包裹严实的脑袋,其下铁弩整齐地一字排开,箭锋的寒芒刺目,皆已扣满了力道蓄势待发。
“如此距离,如此武装,你觉得他们有怕死的必要吗?”
赤羽垂下眼帘摇了摇头,道:“确实没有。”
头领见状更加得意,正要一声令下,却见那红衣人忽然扬头对着他一笑,冷声道:
“因为他们还没明白发生什么变数就已经死了,哪还需要害怕——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呢?”
四面的人头亦如他们的队列,整齐划一,间隔相同地排列在屋顶,又纷纷坠落。
“嗤。”
屋顶上的人也没能再回话。
一把凉凉的剑滑进了他的胸口,在他还没有明白情况的瞬间。
杀人者走了。救人者亦不辞而别。
谭不问尚坐在前堂,却见门口属下压抑着满面的惊惧匆匆赶来。
“营寨西侧遭琼枝楼的人围杀,死伤过半,西剑流的军师借机劫走了神蛊温皇!”
闻者手中茶盏一顿:“是李青竹的人……他们现在何处?”
“他们似乎是掩护攻击,现已撤退。要不要追击?”
谭不问铁眉一蹙。
“不必。只是神蛊温皇被劫……密道里的看守为何没按下机括?”
“这……密道毒气甚重,为防止扩散在下命人先将其封锁,内中情形尚难得知。”
谭不问心中突然明朗,撂下杯中茶,忙问:
“那么神医人呢?”
禀报的人正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却见柚渊竟冲进堂内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低头沉声道:
“那神医趁我不备迷晕了我,待我醒来之时只见他留给我们这张药方。是我办事不利,请二师兄责罚。”
谭不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我罚你迅速沿着山路追上他——”
柚渊转身欲走,谭不问继续道:“——给他备上一些盘缠,一匹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