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张怙不知道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不说,不满地哼了一声,也就没再想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雨渐渐下得大些了,四人就在林子里搭了一个简易的遮蔽处,坐下来休息。张怙去找附近有没有可以用来生火的干柴,红叶就坐到树上去了,一边望风,留意有没有野兽靠近,同时也把更宽敞的位置留给了萧乾。
青岩把衣服的一角捏起来,一扭,就挤出不少的水,淋淋沥沥往地上流。
“青岩,我问你……”
青岩抬起头来,看向萧乾。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驯兽师……是如何消失的?”
青岩扭过头继续挤自己衣服里的水,一边说:“蜀王室还在的时候,圣巫女主持巫神祭祀,跳起祭祀舞,驯兽师就会驱使祭兽跳起兽舞,以舞乐请巫神降临人间。后来蜀王室亡了,圣巫女没了,蜀地各部落祭祀不兴,驯兽师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青岩说起这个的时候,语气听起来尚且平静无澜:“我和惬云从小就跟着师父在山林里生活,和大蟒、二哈朝夕相处,同吃同住。蜀国没了以后,没人愿意再拜在驯兽师门下学艺,要不是遇到了王公,说不定我们也早就改行干其他的了。”
他又抬起头来,盯着萧乾,说:“景帝的手段,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他显然是想起了大蟒的下场,身上一瞬间散发出危险的野兽气息,然而狂放之中又有所收敛,隐忍不发。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大蟒报仇呢?”
青岩觉得萧乾这话问得有点儿好笑,于是就真的笑了一下,然后说:“到我死的那一刻,我一定拉你一起。”
第69章 那是光
张怙回来了,把几个干鸟窝放下,看了青岩一眼,又转过头去对萧乾说:“皇上,山上树木潮湿,没有找到干柴,只有这些鸟窝勉强可以生火。”
萧乾捡起那几个破败的鸟窝掰了掰,又扔到地上。他皱着眉头望了望天,叹道:“罢了,不生了。待会儿看看能不能找到个山洞,我们歇息一晚。这雨,总归不会就这么下个不停。”
虽然这几天来,拓尔跋一直都搂着李承欢睡觉,怕他冷着了,就用内力为他驱寒。但李承欢淋了雨,还是发了热。这场病来得如此理所当然而又猝不及防,李承欢头昏脑胀、咳嗽不止,咳完了又不断干呕,但什么东西都呕不出来。
他这几天本来就没有好好儿吃过一顿饭,肚子里没什么东西。心里不爽利,夜里睡不安稳,白天又多有跋涉,蜀地的山林里本来就多瘴气,在这里面呆久了,一淋雨,身子自然就受不住。
拓尔跋捉起他的手来看,感觉李承欢指尖都开始泛出不正常的暗黄色,脸更是瘦削而苍白。本来多娇贵的一个人儿,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李承欢脑子烧糊涂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平时不敢做的也都敢做了。他一度把翡玉扯下来扔了,不过又被拓尔跋给捡了回来,重新挂到他脖子上。
“这不是个好东西,不是个好东西……”他说,“我们不要找了……我肯定要死在这里了——拓尔跋!你带我走好不好,好不好?”
拓尔跋心疼地把他紧紧抱进怀里,柔声安慰着:“好、好……咱们回大汗,我带你回大汗——”
“不!不——”李承欢挣开他,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要去大汗,也不要回大夏。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没有的地方,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只有我陪着你,好不好、好不好?拓尔跋——”
拓尔跋抓住他的手,重新把他按进怀里。李承欢挣扎了两下,就低低地啜泣起来,也不知道他在哭什么。
拓尔跋心如刀割一般。他从来没想过李承欢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只有他们两个人吗?只有他陪着他?这就是你真正想要的吗?
可惜只有这个,我给不起。
我可以给你最浓烈的情爱,可以给你最长久的陪伴,可以和你共登王位,执子之手,而睥睨天下,却唯独给不了你最想要的无牵无挂。
我不会为你而改变,却要你一直留在我身边,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反正这一生,我是不会放手了。
李承欢,要是真有下辈子,我再为你抛弃富贵权势,只和你做一对逍遥眷侣,这一辈子,我们就这样,你说,可好?
天狼在拓尔跋身边呜咽,一边用牙齿咬他的裤腿,把他往外扯,一边发出吭哧吭哧的叫声。
拓尔跋抱着李承欢站起身来,走到外面。雨已经停了,但太阳还隐在浓云之后,山野之间升腾起熏人的草木之气,闻多了竟让人隐有晕眩之感。
他甩了甩脑袋,打起精神来,向四周望去。天狼跑到另一边的草丛里,拖出来一只死透了的黄鼠狼。拓尔跋深深地皱起眉头,轻轻把李承欢放在草地上,然后抽出腰间的佩刀,走到那只黄鼠狼旁边蹲下,屏住气息,三两下就把整只黄鼠狼开膛破肚,从内脏堆里找到了被咬破了只剩一半的香囊和沾满秽物的圣璜玦。
“承欢——承欢!你看!”
拓尔跋欣喜若狂,他一回头,就见李承欢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他手上那块翠玉,愣愣的,眼睛里没有什么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