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通向地狱又如何?总有些想要的东西,便是堕身地狱,也要拼了命求片刻拥有。
能在这间屋子里偷偷看他,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幸福。明非就是说些话又有什麽呢?难道他所说的不是事实吗?
只有一点是明非错了,他恶心,并不是因为想到明非的身体曾经过什麽,而是因为想到他自己对明非做了些什麽。他记得他曾经把明非手中的碗打翻,让他好几天都没饭吃;他曾经放人那麽多人去折磨明非,前几天审问的侍卫们有口供出来,言道给明非一天送一次饭,都是剩菜剩饭拌在一个碗里,扔到地上让他自己吃──那时明非甚至是被锁着的!
赵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麽资格去吃东西,只要想到他那次强迫喂明非喝下滚烫的粥,赵竑便觉得喉管灼热无比,什麽固体都无法通过。喉中始终有那一碗粥的热度,似乎都堵在那里,什麽也吞不下去。
他想去为自己辩白,但还有什麽可辩解的呢?明非恨他多一点或者少一点,是什麽重要的事情麽?
重要的只有明非的身体而已。因此不管吉容怎麽劝说,赵竑还是每天都待在书房里,一边偷窥一边做事。只有在朝会和做饭的时候会出去。
再怎样,也有些东西,是他才能做出来的。他前世幼时家贫,因此倒是做得一手好菜,而且是北方口味。後来认识了陶然,他还喜欢吃辣,赵竑又特地去研究过湘菜川菜。自然和御厨是不能比的,但至少更家常,而且……更现代。
住进这里之後,赵竑便开始慢慢吃些东西。给明非做的菜加量,多出一些留给自己。隔着墙和明非吃着同样的菜色,便有错觉,像是两人在一起用餐一般。
陪着明非吃饭的一般是常保和观雪,经过赵竑调查,观雪应该是没问题的,明非似乎和她关系不错,赵竑便把她派过来。她夹了几口,忽然笑道:“这菜怎麽这麽辣,明非你倒吃得下。”
“就是辣才好。”明非微微笑起来,“来到这里之後,许久没吃过这麽辣的菜了。话说这辣椒以前好像没见过,我在北边的时候,顶多放点茱萸蒜末。”
“这是皇上种的。”常保冲口而出,“以前在临安就种了一堆,迁都後便带了过来……”
他话没说完,见明非和观雪表情都是微变,不由住了口。
“是麽?”明非脸上依然挂着笑,笑容却冷了些。接下来再吃,竟然完全不向这边动筷子。他胃口不大,没有辣子的话,吃了几下便不想再吃。观雪忽然给他夹了一筷子:“又何必这麽刻意?你教过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明非看向她,眼里神情有些温柔:“观雪,你这麽聪明,不知日後谁有福气。”
墙後的人巨震了下,低下头去,手已握紧。他手上包扎的布条早被他自己揭下来,也没有人敢强迫他缠着,因此手指好得很慢,还是半秃的样子。这麽一紧握,便有些又要破开。
观雪失笑:“我明年出宫,年纪已经大了,大概也就是作妾的命吧,还有什麽福气可言。”
明非停住筷子,叹了一声:“可惜不是唐朝,如今理学都兴起了,那姓朱的伪君子也早死了,真要来个男女平等,实在是太难了……”
墙那边,赵竑低声问吉容:“姓朱的伪君子是谁?”
“应该是……朱熹吧。”吉容比赵竑这不学无识的强得多了,便道。
赵竑出生的时候朱熹已经死了几年,他自然没见过这位着名理学家。不过这些年做太子又当皇帝,基本的素养总是有了些,依稀记得什麽存天理灭人欲的。其时年代尚未去远,对程朱理学的阐述还不算太过变态。赵竑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麽问题,但既然明非不喜,他便在心中暗暗记下,准备稍後将这人的理论打下去,让明非高兴一些。
他完全不知道,这种思想领袖,会是多大的麻烦。
寝宫内,明非正在伏案写着东西。孔大夫说他不能过於劳心,不过普通程度的看书写字不在此列,他本来也不是能闲下来的性子,前几年都在写军事政治方面的东西,好为战事制造舆论基础。现在想到封建社会的宿命,便忍不住写些其它,至少开开民智。
有些倦了,拿起茶碗抿了口,他微微皱起眉:“怎麽今天是茶团?”
宋时还会用茶团来煮茶,不过他喝惯了茶叶,倒不惯这样味道。自从醒过来之後,似乎一直都是茶叶,怎麽今天竟然换了?
常保在一旁迟疑,但想起吉容的吩咐,还是豁出去:“明公子,皇上昨天朝会上昏倒,因此没能准备茶叶……”
明非一怔,眉头皱得更紧:“朝会上昏倒?他不是实权皇帝麽,什麽人能把他气成这样?”
“是一些老臣,说什麽皇上不尊孔圣、朱子,乃是对天下读书人的轻视……”常保低头,“然後又说了很多难听话,什麽脔宠乱政之类的……”
“你告诉他我在写这些东西的?”明非看着常保,脸色有些阴沈,问道。
常保吓得连忙摆手,但又想起吉容的吩咐,换成了点头:“明、明公子,皇上他、他只是想讨好你……”
“谁用他讨好!”明非不知道他这句话让在隔壁墙下养病的人胸口一疼,险些一阵咳嗽。赵竑连忙把脸埋在被子里,憋得满脸通红,才算止住声音。
“也不掂量一下他有几斤重,当真以为是皇帝就了不起了?居然敢挑战那些腐儒!”明非站起身来,转了几圈,最後一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