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丁冉出院以后,丁非反倒不太往外跑了,新买的渔具全数丢进了仓库。她自己说法,是留在家里照顾阿爸、弟弟,享受天伦之乐。其实成日都是赖到下午才起,偶尔和姐妹煲煲电话粥,或是窝在床上看影碟,实在无聊了,便强拉着丁冉陪她喝酒聊天。
几天之后,是丁冉双亲的忌日。往年都是丁爷陪着他去祭扫,今年因为与丁爷农历生日相冲,怕犯忌讳,丁冉坚持着自己单独前去。
丁冉父母的骨灰龛位选在明月山顶,视野开阔,环境清幽。只是上下山路途远了些,且只能步行。这一次,他故意比从前提早了两小时。远远的,就见到雷霆规矩跪在前头上香烧冥镪,一脸恭敬。
好半天,发现身后站着的丁冉,雷霆有些吃惊:“咦,你一向不是这时间来的,怎么早了?”
丁冉亲手点起香烛,拜了几拜,才一眼扫过去:“看不出吗?”
雷霆一脸不自信地问:“不会……是故意堵我的吧?嗯……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丁冉一指边上超大束的天堂鸟:“爸妈的喜好,我只对你说起过,旁人祭拜哪会送这种花。每次我来时,这花都在,一想便知喽。”
想到丁冉父母的死因,雷霆一阵黯然,其间毕竟也有他一份责任。丁冉看在眼里,幽幽叹道:“这些年里,你为我做了不少事,其实我都知道。多谢你。”
结束了祭拜,并肩往山下走,丁冉貌似不经意地发问道:“今后有什么打算?是否想过离开帮会,安安稳稳过日子?或是……搞点正经生意做做?”
雷霆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咱们这样的,生出来就注定走这条路了,谁让投胎的时候不长眼,错选了个江湖老爸。我呢,读书少,脑子也笨,除了混社团,还真不知道能做什么。再说,这双手是沾了人命的,早回不了头了。”
丁冉低下头,盯着两人不断交错的脚尖,轻声问他:“第一次杀人,是四年前吧……小和兴的蒋佛头和程三,对吗?”
雷霆一愣,随即嘴角泛起丝丝恨意:“原来你知道。那两个杂碎杀了你爸妈,害你痛苦难过,我当然不会放过他们。所有伤害你的人,我统统不会放过!”
“你第一次杀人,就是为了我……”丁冉心中一阵酸涩,缓缓抬头,目光投向天空。起风了,灰色雨云被翻卷得七零八落,复又艰难汇聚成厚重一团,扑向大地。
雷霆拍拍丁冉肩膀,满不在乎地说:“不要多想!我会走这条路,并不是因为你!从我懂事开始,身边老的小的人人都可以辱骂我、欺负我!从那时我就发誓,挨下的每一拳,每一口吐沫,都牢牢记在心里,早晚有一天,我要做大哥,做人上人!我要手下百十号兄弟,风风光光地出街,对我好的,坏的,都要千百倍奉还!谁再敢骂一句‘杀人魔的崽子’,老子就立刻铲平他!”
丁冉听了,淡淡一笑:“大哥很威风吗?大哥头顶上,还不是有大哥的大哥?你现在有了百十号兄弟,也不能想铲谁就铲谁吧?只有站在金字塔最顶端,才能蔑视所有人,只有权力足够大,本钱足够多,才有资格为所欲为。”
“最顶端?”雷霆迷惑不解,“难道要是丁爷那样?”
丁冉想了想:“他也不算,他也要处处受人牵制掣肘。不过……你可以先把目标定在那个高度!”
雷霆难以置信地扯着嗓门大叫:“就凭我?”
丁冉笃定点头:“还有我!还有阿坚,还有……还会有许多人站在你身后帮你!”
一瞬间,雷霆的眼神被点燃了,熊熊而起:“冉,只要你说我行,就一定行!”
风势纷乱四掠,乌云滚滚,骤雨如注,扑扑簌簌砸在身上。雷霆一把扯起丁冉的手,奔跑起来。气喘吁吁跑到中途,见有亭子,赶紧躲了进去。几步之外,满世界淹没在苍茫的灰白水雾之中,哗哗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