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很快又有身负大伤小伤的重阴教徒上前来拦,宋离只冷冷一瞥,嗓音低沉极富压迫性:“想死的,大可以上来试试。”
残兵败将最会审时度势,如今门派被人霸占,又有强敌上来找茬,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干脆利落退到一边,更有机灵点的看出端倪,直接往偏门一指,示意宋离要找的人就在那边。
穿过偏门,是一小院,院中荒草萋萋,一地干枯落叶。
宋离踏在叶上,一路走,一路“咯吱”。
终于行至门前,来时想好的说辞蓦地沉进肚里,泼天的思念乘着石缝中钻出的风喧宾夺主般占领高地。
宋离往前走了一步,手掌抵在门上。
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你到底想干什么”,最后变成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宋离轻轻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直接说“我想你了。”
掌间微微用力,木门动了动,却没推开。
宋离倏然顿住,眼睛死死盯着门框,浑身发凉。
屋内一声女子的娇笑伴着男人暗哑的声线传入耳中,像是一根打着倒钩的刺,轻易穿透耳膜,直达心间。
这不是真的。
宋离半刻也等不了,猛的一推门。
天光洒进屋内,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两个交叠的身影簇在椅上。
女子惊呼一声,往身旁人胸口直钻。薄纱轻丝,欲盖弥彰的覆在身上,隐约可见玲珑曲线。
宋离却对眼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色视若无睹,只看着那被扫了兴致一脸不悦的男人。
青衣,冷面。
他睡了一月有余,最后一次同不悔相见是在奉川,激烈的话语犹在耳边,他还记得那人是怎样一副目眦欲裂的样子对自己说:“我要你活着!”
可现在,不悔穿着他做的衣裳,怀里抱着温香软玉,不耐烦的看着自己,眉目间正气不再,反倒戾气滔天。
浑身血液似乎凝固,连思维都透着铁锈的腥味。
宋离用力攥紧衣角却不自知,从上一次见面时就泛起的心慌连绵而来,终是变成化不开的不安,浓烈又沉重。
不悔看清来人之后脸上的不悦瞬间便散了,转而勾起唇角,笑的轻浮浪荡:“哟,这不是伏伽真人吗?您不在天眼宗上待着,跑到我这儿烂臭之地来做什么?”
宋离身体绷成一面满弦的弓,心头“砰砰”跳的不停,从未有这么快过,他甚至觉得心脏就要跳出胸腔。
宋离咬牙开口,极力保持平静:“我有话问你。”
不悔点头,手落在女子赤 | 裸的肩头上,任意拿捏:“真人开口,不悔定当知无不言。”
心上似是被那动作穿了个洞,不时有凉风从中穿过,反复来回,拉锯撕扯。宋离却不肯挪开眼,自虐般看着不悔轻佻的动作。
“让她出去。”宋离说。
不悔笑了笑,低头往怀里看了一眼:“不打紧,真人但说无妨。”
“我说,”宋离重复:“让她走。”
不悔脸上的笑意僵在嘴边,眼中戾气掩不住的翻涌,眉宇紧皱。
女子似是感觉到这气氛越来越不对头,挣扎着从不悔身上冒头,往地上一跳:“我还是先回去吧。”
不悔跟着站起来,牵住她的手腕,转脸已是满面柔情:“你就在这里。”
再对上宋离,又是先前那般厌烦的表情:“你要说就说,不说就走。”
宋离觉得那风终于把他贯穿,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他从前有多清冷孤高、不可一世,如今就有多低贱卑微、不要皮脸。
“不悔……”
宋离忍不住往前迈了半步,脑海中来来回回响彻着几句话——
“你太自私了。”
“我不想永远做最后一个。”
“宋离,你没有心。”
明明没有心的,可是为什么会感觉到疼。
“你在怪我是不是?”宋离手足无措,不知该从何说起,整个人都是乱的。他从来没有碰上过这样的场面,只下意识的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走了,他还有好多话要问不悔,还有一句未出口的思念没有说。
“我……我不是有意瞒着你,我……”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思维跟不上嘴巴,囫囵说了一通没有重点,没有中心。
“我怕你跟着我会有危险,我怕你知道了跟着我提心吊胆,我都做好准备了,杀了南烛就和你退隐江湖,我好好活着陪你一生一世……”
“我没有想死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活着,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那只是……只是下下之策,万一呢,万一我失手了,南烛活一天你们就危险一天,你怎么……你怎么能不懂我……”
有关为什么要活着又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杀南烛又为什么会失手。宋离一点映像也没有,只是想到就这么说了,许是心绪太乱,竟也没有发觉不对。
宋离从没有这般掏心掏肺过,连体面与尊严都丢的干干净净。
他越说越快,越说越急,到最后已是浑身颤栗不止,不停抽着倒气。
他情不自禁的摸上自己的脖子,细长一条,好似一只手掌就能握住。
无法呼吸的感觉和窒息感很像,一时竟有些分不清。
不悔冷脸走过去,掰着宋离的手指,救出他脆弱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