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识人先观其字,柳参军与石青看见这些纸时,首先留意的便是她的字。柳参军下意识地捋了捋那小撮胡子,盯着她的字琢磨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一手字写得均衡瘦硬,想必是有名师所授,又从小习之,才能写得出来的吧?”
张鹤愣了一下,当年她上兴趣班的书法老师是否是名师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从小开始便练倒是真的,便道:“参军过奖了,在你与石县尉面前,我岂敢当此赞誉?”
柳参军笑道:“你见过我的字?”
张鹤想了想,便尴尬地摇了摇头。柳参军开怀大笑,道:“既然没见过,你怎知我的字会比你的好?”
“二郎尚且年少,脸皮薄,参军便莫要捉弄他了!”石青也笑了。
柳参军这才渐渐收住笑声,道:“你的方法看起来可行,那来年我便拭目以待吧!”
柳参军还有事,与他们聊了半个时辰便离去了。待他走后,石青的神情也才轻松些,对张鹤便少了一份公事上的客套,道:“幸好那柳参军与我是同乡,否则也不会有空听我说此事。”
石青当初回到县衙,便找县丞与县令说了此事,只是官田之事并不归县衙管。县令在此已经当了五年多的县令,对政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对石青所提之事不感兴趣,便让他自行去找司田参军。
司田参军听石青说了事情的原委后,笑道:“既能做早禾,又能当晚禾的青苗?黄穋禾也可以啊,只是它结出过三石谷了吗?你可知你为了这三十亩田便要占用官田,若有人不忿要告你,你这县尉怕也保不住了。”
最后石青去找了诸曹参军的直属上官录事参军,而经他几番套近乎打好关系后,便将此事告知柳参军。柳参军因被贬,正愁政绩不知该如何办,闻言,便也有些心动,便仔细听石青说来,最终应允了下来。
仅是稻谷的推广便已经有这么多阻碍,张鹤已经料想到将来土豆、红薯的推广一样不会太顺利了。
“只要来年风调雨顺,想必不会让青山兄失望的。”张鹤也不敢保证,只能加以风调雨顺的条件。
石青对此也十分忐忑,又期待。张鹤见气氛正好,便若无其事地问:“是了,有一事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只管问便是。”石青笑道。
“青山兄想必也清楚,我到清河村也不过第二年,对那徭役之事也不甚清楚……”
石青疑惑道:“二郎是官户,无需服差役,为何要问徭役之事?”
“我是想知道,已经决定让那一家轮替来年清河村的保长了吗?”
“若无意外,自然是李寻。”石青语毕,见张鹤蹙眉,反问道,“二郎可觉得不妥?”
张鹤摇了摇头,道:“我非官吏,无权干预此等事,不过是好奇一问罢了。”
石青沉默了片刻,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笑道:“我们今日在此,不谈公事,那就私事而言,二郎是何想法,也总可以与我一说吧?”
张鹤没想到石青还能如此通融,让她过问这些事。她自然不会认为这是因为石青完全将自己当成了知己,或许是因张廷轩?她冬至回张家庄祭祖,也曾听说张廷轩在户部任郎中也满三年了,若无意外明年考课后便该往上走一走了。
“那我便直说了,就当作是你我交游的闲谈。”张鹤道,“不知青山兄是否记得将李寻隐瞒衙门将家中不少田产移至女户名下之事告发的田仆……”
石青仔细听来,虽说他对那田仆之事也不是很关心,可既然张鹤要管这桩闲事,那他或许可做个顺水人情。便道:“如此说来,让那李寻当了保长,想必会有更多的下等户被迫卖田为田仆呀!”
上等户有时为了不让自己亏损太多,一般在收取苗米时,会收取超过斛斗的容量的苗米,以此来达到剥削佃客、下等户的目的。依李寻的品性,毫无疑问若让他当了保长,他一定会这么做。
“而且青山兄日后要敦促百姓借青苗,可田仆们多数都会向田主借,可田主自家有青苗,不一定会卖青山兄的人情。如此一来,青山兄的打算岂非要落空了?”
石青眼神一凛,张鹤所言倒有道理。官府要让百姓借青苗很简单,可那些上等户、豪民,有的也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届时不一定能让他们也借贷青苗,他的打算便算是受到了另一方面的阻碍。
一息之间,他便想了许多,朝张鹤笑了笑:“谢二郎提醒。”
窗外又飘起了轻又薄的雪花,而孙宁正店也悄然喧闹了起来。
只闻窗外的廊庑传来阵阵莺莺燕燕的欢歌笑语,不少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张鹤也扭头看去,只见十七八个妙龄女子浓妆艳抹、身穿艳丽的衣裳,抱着乐器穿过庭院往各处的雅室而去。
石青见张鹤好奇,促狭道:“二郎可想换一处谈话?”
张鹤细细琢磨他的话小会儿,明白过来,石青是问她是否要换到有那些女子的雅室去。这堂上是仅供吃酒所用,若想尽得fēng_liú,便得换到雅室去,那儿有孙宁的家妓相伴。
她忙不迭地摇头摆手,道:“我已有家室。”
石青也不再调侃张鹤。虽说文人士子总得有这样才貌出众、自成风景的官妓或家妓以其出色的歌舞伎巧助兴,也借助她们的口来使得自己的作品流传开来,可张鹤并不是沉浸在用华丽的词藻来博取别人的注意的士子,她反而更为倾向于用行动来为下等户所考